王大民:與“安穩日子”絕緣
王大民人生的一半都是在監獄里度過的;今年年初出獄后只過上幾天安穩日子,又因犯罪被刑拘
35歲的王大民,人生的一半都是在監獄里度過的。
算上9月4日逃亡被捕,這已經是他的“五進宮”。從18歲偷摩托車開始,王大民前兩次獲刑都只有一、兩年;第三次犯了重案,關了十多年,2014年春節前才被釋放。
2014年初,王大民回到家鄉六團鎮和平村莊部屯后住在哥嫂家。一次喝多了酒后,兄弟間有了十多年來唯一一次推心置腹的長談。
王大民的哥哥王大軍記得,當時王大民窩在墻角,一條腿盤著,一條腿伸著,“兩只手絞來絞去”。王大民說“想媽媽”,兩兄弟的母親因為胰腺癌死的時候王大民在牢里,都沒能見上最后一面。王大民說著說著就哭了。
嫂子張小鳳安慰王大民說:你才30多歲,以后好好過安穩生活唄。王大民回答:誰不想過安穩生活啊,但偷偷摸摸慣了,事做不來,沒有這個自制力。
令王大軍有些惋惜的是,他弟弟終究沒有改寫人生中自由時光所占的比重。一筆意外之財令王大民繼續了牢獄生涯。
兄弟倆的父親曾經留給王大軍一百多畝地,后來以低于市場價很多的價格轉租給了另一位村民。王大民找到那名村民,要回了8萬元的“差價”。
要到錢后,王大民分了1.7萬元給哥嫂還債,給自己買了一身新衣裳,一副墨鏡,和一個IPHONE手機—他上一次入獄時,智能手機還沒有被發明出來。剩下的六萬元,存在了銀行卡里。
接著,王大民戴著新買的墨鏡,一手牽一個,帶侄子侄女去村里的小賣部買了很多零食。張小鳳記得這是王大民回家后唯一一次露出笑容。
王大民叮囑哥嫂,一定要教育好侄子侄女,“一定不能讓他們撒謊”。
張小鳳回憶,王大民說他自己人生的失敗就是從撒謊開始的。王大民還在讀小學時,第一次偷家里的錢,他特意把家里翻得亂七八糟,制造外賊偷竊的假象。最后被王大軍發現并“舉報”,王大民被父母打了一頓,但“打得不疼”。
說到這里,王大民又叮囑了他哥嫂一遍,如果小孩撒謊,一定要狠狠打,不能讓他們撒謊。
對于王大民撒謊的品性,王大軍夫婦印象深刻。在王大民坐牢的十多年間,他常常跟家里打電話要錢?!坝袝r說要打點關系,有時說生病了路都走不了?!?/p>
一開始,王大軍總是心急火燎地湊錢給送過去,后來他才發現,這些錢都被王大民在監獄里胡亂花掉了。
今年2月6日,王大軍夫婦最后一次見到王大民。張小鳳記得,那天王大民吃過早飯就戴上墨鏡出門了,“說出去有點事”,就此再未回來。
后來,王大軍才知道,王大民在輕松要回8萬塊錢后,又找到了以同樣價格轉讓過一塊土地的叔叔。王大民認為自己也能幫叔叔多討些錢回來。
王大民的辦法是,糾結一幫獄友,深夜闖入,把那戶人家砸了個稀巴爛,卻沒想到把事主的岳母嚇得心臟病發作并去世。王大民也因“故意傷害致人死亡罪”被刑拘。
王大民的人生就此與“安穩日子”絕緣。
9月2日逃出看守所后,王大民先是徒步向西走了十多公里山路;9月3日凌晨,他在班石村祖永屯一戶村民家的院子里偷了一輛摩托車,但還未打著火就在慌亂中滑到了50米外路邊的玉米地里;接著他又在白天向西南跑了4公里,碰上了搜尋的直升機,驚恐的他只好藏在一個池塘里泡了五六個小時。
天黑以后,王大民在墳地里找吃的,但祭品都腐爛了。他喝了半瓶酒,吐了一地。之后,饑腸轆轆的他鋌而走險,于晚上八點跑進青川鄉新勝村王海屯的屯長家討飯吃,不料屯長拉響了高音喇叭,驚慌的王大民又向東跑了3公里,在一處廢棄的房子里被抓獲。
被抓后,王大民未再抵抗,他念叨的第一件事就是:“我餓死了,給我吃的,給我水。”
高玉倫:曾酒后殺“發小”
在村民宴席上,高玉倫和發小李德月發生口角后殘忍地將其殺害
9月6日晚,高玉倫潛入延壽縣青川鄉何福村唐家屯的一家小賣部,喝了兩瓶飲料和半瓶啤酒,帶走七袋月餅、兩大袋餅干、十余瓶小瓶白酒、兩包香煙,一床薄被和一件棉襖。
出人意料的是:走的時候,高玉倫在桌上留了120元錢。
雖然能吃上月餅,但這個中秋節高玉倫沒法和家人一塊過了。
延河鎮萬寶村里熟悉高玉倫的村民知道,他是個挺注重過節的人。在三弟高玉山的記憶里,往年每逢過節,高玉倫都要召集五兄妹到家里來,親自下廚做菜。
高玉倫的孝順在村里是有名的,自從30年前高父因膀胱癌去世后,高玉倫就把媽媽接到家里,獨力承擔贍養義務。
9月6日,柳河鎮衛生院里,高玉倫74歲的老母親用一種特別的方式表達了她對兒子的疼愛—“要是抓到他就馬上槍斃了吧,省得他受罪了?!?/p>
但在村民李冬梅眼中,高玉倫的形象截然不同。2013年12月4日,高玉倫殺死了他的父親李德月,并因此被判處死刑。
沒有人能解釋高玉倫為何會對李德月痛下殺手,事發當晚,兩人都到一個村民家吃殺豬菜,席間因雞毛蒜皮的瑣事發生了口角。
李德月打算離開時,高玉倫在門口拍了下他的肩膀,問,“刀在哪兒?”
李德月轉身,指著旁邊的案板上說,不就在那兒。高玉倫拿起案板上的長刀,刺向李德月的心臟,停留3、4秒后,抽出再刺。
讓李冬梅刻骨銘心的一個細節是,高玉倫在刀被村民奪下后,兩次返回家中取刀到案發現場探頭查看,均被村民再次奪刀架回,直至警車趕到將其帶走。
更加難以解釋的是,高、李二人年齡相仿,是一起長大的發小,關系曾經好得“穿一條褲子”。
一個解釋是,高玉倫好酒,一旦醉酒就“像變了一個人”。而當晚,高玉倫也喝多了酒。
據村民反映,高玉倫妻子尚在時,高的飲酒還有控制;五年前的冬天,高玉倫的妻子喝農藥自殺,他的兒子兒媳也搬到了延壽縣城居住,形單影只的高喝酒就再也沒有節制,每頓至少要“半斤小燒,兩瓶啤酒”。
高玉倫是三人中唯一的一名死刑犯;在警方公布的看守所監控錄像中,他用胳膊勒死了管教段寶仁。
數日來,有關高玉倫的報警線索已經出現了至少五次—9月3日晚,他被發現在延壽鎮金河村;9月5日下午四點到五點的80分鐘里,高玉倫被三次報警稱在苗家屯村出現。警方數次封鎖可疑地域,出動直升機和數百警力,但一無所獲。
被害管教可能面臨違規指控
9月6日,新京報記者來到段寶仁家中時,段家一片肅然。段寶仁的兒子手臂上纏著黑紗,他表示,家屬現在悲痛難當。
9月2日凌晨,段寶仁被逃犯高玉倫勒住脖子致死。從此這個家庭中秋節再也無法團圓。
段寶仁的父母現在住在他弟弟段保全家,他們是整個家族中仍不知情的最后兩人。為了不刺激老人,報紙和雜志被禁止帶入段保全家中,電視也以損壞為名連日未開。
段保全稱,此前段寶仁每隔兩三天就會探望父母一次,這么多天杳無音訊,母親似乎已有察覺,連日哭泣。
據段保全介紹,段寶仁當過兵,復員后在延壽縣客運站做稽查員,上世紀八十年代初調到延壽縣青川鄉派出所,一直做到所長,之后,段寶仁回到延壽縣城北派出所做所長,直到最近才轉至延壽縣看守所擔任管教。
令人唏噓的是,今年59歲的段寶仁,再有一年多就要退休。據延壽縣公安局一名退休局長介紹,段寶仁調至看守所算是退居二線,卻不料命喪于此。
段保全認為段寶仁的死亡屬于因公殉職,曾在案發后要求給他哥哥評烈士,但警方對此要求未置可否。
當地警方人士私下透露的一些消息稱,在警察崗位上幾乎工作了一輩子的段寶仁,在死后,可能面臨有關他違規的指控。
據警方內部人士透露,高玉倫凌晨案發時與段寶仁出現在值班室里,可能是段寶仁帶著高要打電話。但這并不符合看守所的規定。當地警方對此未作回應。
延壽縣公安局一名退休局長告訴新京報記者,“深夜提犯人”的情況是管理混亂的表現。
有關延壽縣看守所管理混亂的另一個信號是:9月5日,延壽縣看守所所長張閣群以涉嫌濫用職權犯罪、副所長范德延涉嫌玩忽職守犯罪被立案偵查;延壽縣公安局分管監所工作的副局長、和當日值班民警也被停職,接受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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