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歲的周琳是一名肌無力患者。他的雙腳只能輕微地左右擺動,雙手也越來越不聽使喚,從手提袋里掏書,都成了很吃力的事。
但是,病魔并沒能擋住這名年輕人奏出生命的強音——在與疾病的抗爭中,他順利讀完了小學、中學,并以高出一本線10分的成績考取了大學。現在,他已能用流利的日語和外教對話,通過了英語四六級的考試,拿到了計算機二級證書,還自學了一點韓語。他鞏固了自己一等獎學金的地位,并在所在大學近兩萬名學生中脫穎而出,成為10名“學習之星”中的一員。
以高出一本線的成績考取大學
半年前,周琳還能讓180斤重的身體獨立站上兩三秒鐘,但時間正把他身上的力量一點點地抽去。現在,他甚至要靠父親托起右手,才能進行入黨宣誓。然而,令人驚訝的是,他寫下的一行行漢字卻清秀有力。
他無法邁出一小步,卻一身運動裝扮:穿著冒牌的名牌夾克衫、藍色的休閑褲和白色跑鞋。淮海工學院日語專業的這名學生,今年21歲,他在講述自己的經歷時,表情平淡,細聲細氣,不時露出害羞的微笑。
他長著一雙令人難忘的眼睛。他的班主任老師梅杏根評價說:“周琳的眼神很清澈,散發著柔光。”
在2009年的高考中,這名江蘇省連云港市的考生取得了高出一本線10分的成績。但在高考招生咨詢會上,即便三本院校也不愿向周琳敞開校門。他的父親周愛民,一名忠厚老實的下崗工人,用自己瘦弱的身軀背著兒子走到了現在。他曾經兩次以隱瞞病情的方式替孩子報名,使孩子順利讀完了中學。但這一次,面對緊閉的大學之門,他只能暗自垂淚。
在談及那次有關人生走向的選擇時,周琳依然顯得很平靜,盡管緊挨著他的父親不停地哽咽抽泣。“我知道很多大學都不收殘疾人。”周琳淡淡地說,“像我這種情況,很多人連學都沒法上,我能高中畢業就很不容易了,沒什么可抱怨的。”
他甚至能夠理解那些將他拒之門外的大學。他認為,學校不愿錄取一名沒有生活自理能力、會給學校帶去很多麻煩的學生,“也有道理,不算歧視”。
好在淮海工學院院長晏維龍不這么看。這名院長從報紙上獲悉周琳的情況后,主動伸出援手。他認為,錄取周琳,“責任為大,麻煩為小”。“必須有大學承擔起這個責任,否則這個家庭的夢想就破滅了。”他對中國青年報記者說,事實上,我們一直在給周琳撐腰,讓他從輪椅上直起腰來;給他的父親撐腰,讓他從無奈中直起腰來,也是給像他們這樣的殘疾學生及其家庭撐腰。
他的存在,對校風有好處
進入大學后,晏維龍還授予新生周琳“校長特別獎”,以激勵他繼續發揚堅韌不拔的精神。周琳因此得到了他有生以來最大的一筆獎金:兩萬元。這大約相當于他大學4年的學費。
這個不幸的家庭從未像現在這樣不斷地受到鼓勵和感動。因為周琳的到來,淮海工學院重新制定了2009年的課表,以便把他上課的教室全部安排在一樓。周琳所在的外國語學院甚至還把兩名男生從另一個日語班轉到了他所在的班上,以增加為身高體胖的周琳提供勞力服務的男生數。此前,這個20多人的班級里只有4名男生。
學校還主動為周琳的父親安排了一個月薪千元的臨時工作,這是他“做夢也不會想到的好事”。每天早上,他騎著電瓶三輪車把周琳從8公里外的家里送到教室后,就在學校開始運送垃圾的工作。當周琳撥通他的手機,告訴父親,他需要上廁所或者換教室,周愛民就會及時出現在兒子身邊。對上廁所的恐懼感一直困擾著周琳,他只能通過不吃水果和盡量不喝水的方式,減少去廁所的次數。
為“確保周琳的每一節課都有人幫”,學院成立了好幾個志愿小組,但這對父子不愿給同學們增加過多的麻煩。周愛民說:“照顧周琳,是我的責任。”但他越來越擔心自己的腰,有一天會無法背起兒子,畢竟他已經53歲了。
周琳正在忍受的痛苦,常人恐怕很難想象。他的小腿每天都會腫得厲害,當奇癢和疼痛襲來,他即使用盡全身的力氣,也只能輕微地動動腳。對他來說,睡覺也是一種“酷刑”,不過“他很能忍”,只有在屁股和腰被疼痛折磨得實在受不了時,才會叫來父親幫他翻身。
但是苦難并沒有占據他的全部生活。他在學習之余,會上網聊天,喜歡聽歌、看日本動漫。他說,與霍金、張海迪比起來,自己很渺小,需要繼續向他們學習。他的表現驗證了院長當初的預言。“他的存在,會對校風有好處。”晏維龍說,“如果讓這樣的孩子自食其力,不僅會給國家和家庭減少負擔,也會對健康的同學產生榜樣的作用。”
周琳從來沒有遲到過,也沒有曠過一節課。“周琳在課堂上,精力總是很充沛,眼神里充滿了求知欲。”班主任說,他有時在班會上告誡其他同學:“你們要是有周琳一半的精氣神,就好了。”周琳喜歡提問、朗誦,而且聲音響亮。一名女同學告訴記者:“只要他說話,課堂的氣氛就能調動起來。有人本來昏昏欲睡的,也會精神一振。”
他是全家人的希望和夢想
同學們很喜歡這位同窗,不僅僅因為他的堅強和出色的成績,還因為他是“一個可愛的孩子”。他給同學們留下了風趣幽默的印象,而且經常會把大家逗笑。
“他就像一名健全人那樣和大家聊天、開玩笑。”周琳的同學孫晶說。他喜歡看日劇、韓劇,會向女生感嘆“里面的男主角很帥”。他還是一名“快樂男聲”的粉絲。有時,同學們也會聽到他在教室里大喊:“我好累啊,好多單詞記不得,剛背了又忘了。”女生們談論減肥的話題時,偶爾也會笑笑他:“你要減點肉嘍。”體重大約180斤的周琳就裝作愁眉苦臉的樣子,回應道:“我也想減肥啊,要不,我把肉給你一點吧。”
“和他們一起學習,聊聊八卦和娛樂,我覺得很快樂。”周琳笑著說,“如果我天天在家,心情不會這么開朗。”去年,他在學校過了一個難忘的20歲生日。他得到的禮物包括:用氣球和鮮花裝飾的教室、全班同學與學院領導、老師的現場祝福、一個MP4和一個大蛋糕。除夕夜,他受晏維龍院長的邀請,和留守的同學們一起放煙花、包餃子、搟面、唱《龍的傳人》。“我的內心很愿意參加這些活動,但就是怕給別人添麻煩。”周琳說。
他融入了一個大集體,但21年來,他從來沒有機會與同患“進行性肌無力”的姐姐在一張桌上吃飯。父母只能把飯菜裝好,送到姐弟倆各自的房間。但這對不幸的姐弟有過一次難忘的合作。在2009年的暑假,周琳與姐姐一起,繡了兩個很大的“福”字,用鏡框裝好,掛在了各自的房間。在這個飽受磨難的家中,每一扇門,每一個房間,都貼著“福”和“旺”。
周琳的姐姐蜷縮在床上,臉色慘白,對記者報以友好的微笑。她沒有上過一天學,但這并不影響她對大學的認識:應該很大,很自由,很有青春氣息。“周琳能夠上大學是我不敢想的事情。”她說,“弟弟是我們全家人的希望和夢想,我希望他能像健全人一樣自強自立。”(記者李斌)
(編輯:童言)